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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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辜稹元沒理會那名跟著蘇越過來又離開的姑娘,倒是蘇越素來憐香惜玉,察覺到袁拾春有些不對勁,吩咐隨從跟過去瞧瞧。

之後才看向辜稹元,解釋道:「讓王爺久等了,那姑娘似是遭人追殺,方才撞著了我,我才送她一程。」

辜稹元沒搭理他的話,問道:「東西帶來了沒?」

「帶來了。」蘇越從懷裏掏出一只四方形的錦盒,掀開盒蓋,露出裏頭一枚鴿子蛋大小,晶瑩剔透,已打磨過的鮮綠色寶石。

辜稹元接過瞧了瞧,對這枚完美無瑕的寶石十分滿意,直接走進身後的首飾坊,要命人鑲成首飾,送給顧明惠。

見他拿走寶石也沒什麽表示,蘇越連忙跟著進去,向他叨念著,「王爺,這寶石是南海商人帶來的,這麽大一顆,得之不易,十分貴重。」言下之意是,叫他多少掏些銀子出來,貼補他們蘇家。

先前得知辜稹元命人為顧明惠打造幾套頭面首飾,蘇家剛好得了這枚寶石,遂主動表示,可將這枚罕見的寶石讓給他做首飾,但這不表示蘇家打算白送給他。

辜稹元淡淡瞟了他一眼,「本王給的那些聘禮,還不夠抵償這顆寶石嗎?」

那二百一十八擡的聘禮,先前便全都擡進了蘇家,這枚寶石雖貴重,但他送的聘禮也價值不菲,足夠買上好幾枚這樣的寶石。

蘇越澄清,「王爺給的那些聘禮,咱們也沒全收,還分了一半給顧家,對了,我爹讓我問王爺,這大婚那日,顧家那邊會有人來嗎?」

「本王會派人去接明冬的母親和兄長過來,屆時他們就暫住在蘇府,送她出嫁。」他對顧家人沒好印象,本不想看見他們,但不管怎麽說,他們總是明惠的親人,她出嫁,娘家人總得在。

蘇越留意到他話裏提的是明冬,而非他要娶的明惠,心中微覺奇怪,他狐疑的忖道,莫非因為兩人是姊妹,他這才一時說錯嗎?

辜稹元將那枚寶石交給首飾坊的人,吩咐他們打造成首飾後,便出了首飾坊。

蘇越也跟著他離開,熱絡的朝他再開口道:「王爺這是要回府了嗎?我爹吩咐我順道去探望義妹,讓我問問她有沒有欠缺什麽,叫我給她置辦。」

蘇越也快步跟上了馬車,似是沒聽出他話裏的嘲弄,笑咪咪道:「哎,我爹只有她這麽一個義女,哪能不上心。」當初皇上讓蘇家認下顧明惠為義女,直把老爹樂得闔不攏嘴,能夠藉此同萊陽王攀上關系,這好處可不少。

他接著再說:「不過我親妹在得知王爺要娶義妹為妃時,倒是傷心得哭了三天三夜。」

辜稹元面容俊美,又貴為萊陽王,他小妹在兩年前第一眼見到他時,就芳心暗許,但那時辜稹元身邊已有明冬夫人,辜稹元為她連王妃也不納,只專寵她一人,讓小妹又羨又妒。

沒想到備受他寵愛的明冬夫人會紅顏早逝,她這一死,小妹以為她的機會來了,哪裏知道,失去了明冬夫人,辜稹元本就陰晴不定的性情變得更加殘暴,殺了不少府中下人。

爹娘哪裏敢讓小妹嫁給他,就算他們肯讓小妹下嫁,只怕辜稹元也瞧不上她,這段期間,皇上沒少勸過他納妃,都教他拒絕了。

沒想到最後他竟會看上明冬夫人的妹妹。

瞧他為大婚之事親力親為,便可看出他對顧明惠是真的上了心。

「哭了三天三夜,她怎麽沒哭瞎?」見他說話這般浮誇,辜稹元諷問。

蘇越笑道:「幸好在瞎掉前,這淚總算讓她給哭完了。」哭三天三夜是假,但小妹傷心失望確實是真。

就在兩人回王府途中,另一邊,袁拾春捧著腦袋,待劇痛漸漸退去後,緊蹙的眉頭才逐漸舒展開來,對腦子裏忽然又多出的一段記憶,因為先前已有一次經驗,這次倒也沒那麽驚訝了。

她轉過身時,瞟見站在兩步距離外的男子,認出他是方才那位少爺的隨從,有些意外。

「公子有什麽事嗎?」她不知這人來了多久,適才頭痛的模樣是不是全被他給瞧見了?

「三少爺不放心姑娘,命我送姑娘到市集去。」周隨端正的臉上,面無表情道。

她沒想到那個看起來有些輕浮的少爺倒也體貼,微笑的婉拒,「不用了,這裏離市集已不遠,我自己過去就可以了,請代為向你家少爺致謝。」

「少爺命我送姑娘過去。」周隨十分堅持,要完成自家主子的命令。

見狀,她只好接受,「有勞公子了。」

兩人一前一後走往市集,一路上沒說一句話,送她來到市集後,周隨沒多留,轉身便離開。

袁拾春張口要向他道謝,見他理也不理她,扭頭就走人,只好摸摸鼻子咽回要說的話,提著籃子走進人來人往的市集裏。

買完菜要回永平坊時,她有些擔心會不會再遇上那名殺手,一路上小心翼翼的左顧右盼,一回到袁家,便趕緊拴上大門,拍了拍胸脯。

這樣子正巧被袁康氏瞧見,關切的問她,「拾春,你這是怎麽了?」

「沒事,只是走得有點喘。」娘身子不好,她沒敢讓她得知自己遭人追殺的事。

將菜提到竈房,把買回來的菜都收拾好,她回想起之前頭疼時,腦子裏多出來來的那段記憶。

裏頭的人同樣是那個叫明冬的女孩和辜稹元。

這段記憶裏,明冬已成了辜稹元的妾。

她好奇的想知道,後來那明冬出了什麽事,為什麽她會突然倒下。

明明不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,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她的記憶裏,且每次都是在見到辜稹元後,這件事難不成跟辜稹元有什麽關系?

「失手了?你們梟首閣的殺手不是說個個武藝高強,怎麽連區區一個弱女子都殺不了?!」屋裏,一名蓄著山羊胡子,約莫四十幾歲的男人,神色不滿的詰問。

李盤一張福泰的臉仍笑呵呵,沒因他的責備而不悅,取出一袋銀錢,擱在桌上,好言解釋。

「咱們閣裏的殺手身手自然是好的,但那姑娘氣運極強,派出去的殺手連續三次刺殺都被她躲過去,依咱們閣裏的規矩,下手三次不成,便不會再出手,在下奉閣主之命,特來歸還酬金。」這種事自梟首閣成立七年來,鮮少發生,約莫只發生過兩、三次。

「你的意思是說這筆買賣不接了?」男人怒問。

「沒錯。」

「豈有此理,你們都收了我的銀子,豈能說罷手就罷手。」男人惱怒道。

「所以咱們不僅退回酬金,為表歉意,還多加了一成。」李盤仍咧著嘴笑,臨走前還不忘為梟首閣拉生意,「這樁買賣雖黃了,不過倘若您還有其他想殺之人,咱們仍很樂意為您效勞。」說完,他隨手按了下桌面,起身離開。

在屋裏來回踱步片刻,他提筆寫了封信,折成拇指大小,封入一枚蠟球裏,吩咐下人去送信。

錦瑟院是萊陽王府最寬敞最雅致的宅院,同時也是明冬夫人生前的居所,辜稹元先前也一直住在這裏,直到前陣子顧明惠住進來,他才搬到旁邊的逐風院去。

雖已認定顧明惠便是明冬,但她失去了過往的記憶,他擔心驚嚇到她,故而搬了出去,待兩人大婚之日才再搬回錦瑟院。

這日蘇越送嫁妝的清單來給顧明惠過目,顧明惠在偏廳見他,兩人名義上雖是義兄妹,但到底不是親兄妹,為了避嫌並沒讓他進到後院去。

「這些嫁妝待惠妹出嫁時,便會一塊送到王府來,惠妹瞧瞧可還有欠缺什麽,我回頭再命人置辦。」

顧明惠接過單子朝他溫聲道了謝,「義兄、義父為我置辦這些嫁妝,怕是費了不少銀子,明惠委實無以報答,今後但凡有什麽需要明惠做的,請義父和義兄直說無妨。」

她明白蘇國公之所以這麽積極,全是為交好辜稹元之故,而有了蘇國公義女這個身份,讓她在人前算是有個能端上臺面的身世,所以她與蘇國公不過是各取所需,互惠互利的關系罷了。

蘇越臉上堆起笑容,「欸,既然爹認了你為義女,咱們就是自己人,今後可不要再說這些客套話,爹可是把你當親生女兒一樣,置辦這些嫁妝。」這顧明惠與她姊姊明冬夫人圓潤的長相不太一樣,她一張瓜子臉,面容清麗秀雅,看著讓人賞心悅目。

「哼,假惺惺。」跟著兄長一塊過來的蘇宓坐在一旁,撇著嘴哼了聲,她這話不只暗罵顧明惠,也在罵自個兒的兄長,在她眼裏,這兩個人都很虛偽。

這顧明惠雖然長得比她姊姊明冬夫人美艷幾分,可她看著就討厭,她以前曾見過明冬夫人,當時她很嫉妒被萊陽王寵愛的她,因此對明冬夫人語氣裏有些不敬,可明冬夫人並不以為忤,把她當成妹妹一樣拿著吃食哄她,還說了笑話給她聽。

她這人沒別的長處,但對方是善意或是惡意相待能夠很清楚的察覺,那明冬夫人不像有些人,表面上溫柔端方,私下卻滿肚子壞水。

她是真不計較她的無禮,還有明冬夫人做的糕點,好吃到現下都還念念不忘。

幸好最近她在一家酒樓裏,再次嘗到了跟那時味道相仿的糕點,總算得以解解饞。

「宓兒,不得無禮。」蘇越輕斥了小妹一句。

蘇宓朝他吐了吐舌,「我是在說大哥你,又不是在說明惠姊姊,你緊張什麽?」她還沒蠢到當著顧明惠的面招惹她。

「你若是閑著無聊,到那邊看魚去。」蘇越擔心小妹再說出不得體的話,趕她去賞魚。

蘇宓沒聽他的話,跑過去狀似親昵的摟抱著顧明惠的手臂,「我聽說王爺養了條大癖蛇,我想去看蛇,明惠姊姊可以帶我去嗎?」她想知道萊陽王究竟看上這顧明惠哪一點,竟然要迎娶她為萊陽王妃,這待遇連明冬夫人生前都沒有,她到死都只是個妾,她忍不住替明冬夫人有些不平。

「這……」顧明惠本要婉拒,另外找個下人帶她過去,不想蘇宓徑自接著再道。

「我聽說這條蛇是明冬夫人讓王爺收留下來的,我很想瞧瞧那蛇究竟長得什麽模樣,明惠姊姊帶我去開開眼界嘛。」蘇宓一臉天真無邪的撒嬌道,必要的時候,她比誰都會裝。

顧明惠被她纏得脫不了身,又聽她提及明冬,只得答應道:「好吧,我帶妹妹去看看。」

她起身,領著蘇氏兄妹走往蛇園。

由於蟒蛇長得十分巨大,辜稹元撥了南側的一塊地方,打造了個巨大的籠子,將蛇養在裏頭,裏面十分寬敞,植了好幾株樹,還造了一座假山讓白蛇攀爬。

來到蛇園,蘇宓隔著籠子,目不轉睛的看著整個蛇身纏繞在假山上的白色蟒蛇,驚嘆道:「這蛇好大啊!」

蘇宓顧著看那條蟒蛇,沒留意到顧明惠離得遠遠的,臉上露出些許畏懼和嫌惡之色,但細心的蘇越註意到了,卻也沒多想,畢竟泰半的人對蛇都會感到畏懼。

「明惠姊姊,這條白蛇可有名字?」蘇宓回頭問她。

「它的名字——」顧明惠話尚未說完,便有人接腔道。

「它叫白娘子。」回答這話的人是辜稹元,他剛回府,得知顧明惠領著蘇家兄妹到蛇園看蛇,遂也跟著過來。

聽見他的聲音,顧明惠轉過身,欣喜的叫了聲,「王爺回來了。」

蘇家兄妹也連忙朝他施了個禮。「見過王爺。」

難得能看見萊陽王,蘇宓心中高興,興匆匆接著再問:「王爺,這條蛇是母的嗎?」

找到了明冬,這段時日辜稹元心情一直不錯,回答她,「聽養蛇的下人說是公的。」

「那為何要取名為白娘子?」蘇宓好奇的再問。

「是明冬取的,先前剛養它時,也不知是公是母,明冬見它通身都是白色,就叫它白娘子。」

當年她給白蛇取這名字時,曾告訴他白娘子與許仙的故事。說完這故事,明冬還曾問他——

「要是看見我變成蛇,你會活活嚇死嗎?」

「本王才不會這麽沒用。」

「也是,依王爺的性子,應當會直接拔刀砍死我。」

「胡說,本王絕不會這麽做。」

她似有些意外,接著恍然大悟,「我知道了,因為王爺不怕蛇。」

他惱怒她不明白他的心意,「不管你變成什麽,本王都不會傷害你。」

那時聽見他的話,她微微一怔,接著踮起腳,在他額心上輕啄了口,向他說了句謝謝。

回想起往事,辜稹元不自覺的擡手輕輕撫摸著當年被她吻過的額心,失去她的這一年來,他仿佛連心都跟著她一塊死了,幸好他又再找回她。

他忍不住舒臂將顧明惠擁入懷裏,喃道:「不要再離開我!」

顧明惠柔順的依偎在他懷裏,細聲回道:「我不會離開王爺。」

蘇氏兄妹看見這一幕,驚訝的相覷一眼。

親眼見到他這般寵愛顧明惠,蘇宓適才瞧見他的好心情頓時消散,悶悶的低垂下頭。

蘇越則玩味的琢磨著辜稹元適才說的那句話——不要再離開我——這意思是她以前曾離開過他,又再回來

就他打聽到的消息,這顧明惠兩年多前曾來京城陪伴她姊姊明冬夫人一年的時間,後因父喪返鄉奔喪,然後不久明冬夫人便過世,也不知道是不是收到了姊姊去世的消息,還是有其他原因,這一年多來顧明惠沒再回來,直到前陣子突然出現,然後萊陽王便奏請皇上為兩人賜婚。

他隱隱覺得這其中似乎漏掉了一段重要的事。

辜稹元擁著顧明惠,指著籠子裏的白蛇跟她說:「你回來後,沒來看過白娘子吧,你瞧,它比起之前又長大了一圈。」

她朝他淺淺一笑,輕搖螓首,「王爺,我不記得它以前有多大。」

思及她還未想起以前的事,辜稹元眼裏掠過一絲黯然,告訴她以前的事,「這白娘子是你看著長大,它似乎認得你,以前每回見你過來看它,它都會朝你爬過來。」

「是嗎?」顧明惠神色茫然的望著那條還纏繞在假山上的白色蟒蛇。

思及一事,辜稹元將戴在手腕上的一串黑檀木佛珠摘下,給顧明惠戴上。

顧明惠不解的望著他,「王爺,這是……」

「這串黑檀木佛珠原是本王替明冬向法華寺的雲來大師求來,明冬一直戴著,直到她……」接下去的事,辜稹元沒說,即便已找到明冬,他仍然難以面對她那時死去的事。

當時在咽下最後一口氣前,她摘下這串佛珠遞給他,「唉漏服油,對不起,我沒辦法再陪著你,以後就由這串佛珠代替我陪你……」

他直到不久前才得知「唉漏服油」這句話是什麽意思,那時的他又喜又悲。

對於他未竟的話,顧明惠也沒再追問,含笑道:「多謝王爺,我一定會好好珍惜這串佛珠。」

辜稹元愛寵的牽握起她的手,「走吧,幾套頭面首飾已做好,你去瞧瞧喜不喜歡,若是不滿意,本王再讓他們重新做。」

蘇氏兄妹默默跟在後頭,蘇宓有些不滿的瞪著辜稹元和顧明惠的背影,明冬夫人生前,他不肯立她為王妃,她死了,竟把她的遺物送給她妹妹,她忍不住為明冬夫人感到不值。

由於棗泥核桃糕前陣子賣了些銀子,袁拾春特地請人幫她打造了只平底鍋和蓋子,這裏雖沒有烤箱,但用平底鍋也可以代替烤箱,只要把火候掌握好,就可以用來烤蛋糕和做面包。

最近她便用平底鍋烤了老婆餅、蛋黃酥和一些蛋糕,分別送到大哥為她談好的幾個飯館酒樓和茶鋪去寄賣。

生意還不錯,這才一個多月的時間,扣掉飯館、酒樓的抽成,她凈賺大約五兩銀子,比起大哥一個月的薪俸都還要多,她高興的去找大夫給娘開調補身子的藥,一拿到藥方,便跑去抓了半個月的藥,每天燉給娘吃。

還打算給大哥存老婆本,當初為了她,花光了袁家的家底,那些錢是娘原本存著要給大哥娶妻用的,錢沒了,大哥自然沒辦法娶老婆。

在現代,二十二歲還年輕,但這大行王朝的人,一般男子通常二十歲左右就會婚娶,女子則差不多在十六七歲出嫁。

大哥都二十二歲,早該成親了。

送做好的老婆餅前往春餘酒樓的路上,袁拾春一路上想著這些雜七雜八的瑣事。

「孟叔,我帶了老婆餅過來,總共有三十個,麻煩您點點。」她另外再塞了兩個給他。

袁拾春做的糕點一向可口,那約莫五十歲的老賬房高興的收下,接過提籃,很快清點完,就在這時,進來了三個姑娘。

穿著一身粉色繡荷花衣裙的蘇宓走過來,好奇的伸手拿了枚老婆餅看,「噫,這是什麽?」她邊問,邊動手打開外頭包著的油紙。

「這是老婆餅。」袁拾春回答她。

蘇宓看見油紙裏包著一枚白色的圓形醉餅,隨口再問了句,「好吃嗎?」

「姑娘可以嘗嘗看。」袁拾春微笑的應了句。

蘇宓見那餅似乎很可口,張嘴吃了一口,覺得滋味不錯,很快把手上那圓形的酥餅吃完,指著提籃裏剩下的老婆餅說:「味道不錯,這些我全要了。」

「好咧,蘇小姐是要小的派人給您送到蘇府去,還是您要自個兒帶回去?」老賬房堆著笑臉問。

「用不著送到蘇府,我自個兒帶走。」她剛好要去探望一個朋友,可以送些過去。「對了,上回那棗泥核桃糕可還有?」

「剩下的今兒個全被買走了。」老賬房搖頭。

「那明兒個你讓人送五斤到蘇府去。」她來這裏,正是為了買那棗泥核桃糕。

「好咧。」老賬房存了個心思,沒告訴蘇宓,那棗泥核桃糕正是此時站在一旁的袁拾春所做,通過酒樓轉賣。

蘇宓身旁的一個丫頭低聲對她說了幾句話,她看向袁拾春,問:「這些老婆餅可是你做的?」

「沒錯,是我做的。」袁拾春心裏多少明白,剛才賬房先生為什麽沒告訴這位蘇姑娘,那些棗泥核桃糕是她所做,他沒說,她也不好自己開口,但現在是蘇姑娘主動問她,她便老實回答。

得知確實是她所做,蘇宓也不啰唆,直接向她下訂,「那你回去再多做三十個,送到蘇家去。」

接到這筆訂單,袁拾春有些意外,「好,請問姑娘府上是……」適才從賬房先生的話裏,她只聽出她姓蘇。

「蘇國公府。」回了句,蘇宓接著好奇的問她,「你這餅為何叫老婆餅?是哪個老婆婆做的嗎?」

「不是,這是以前有一戶人家,因為公公生了重病,需要銀子治病,那媳婦為此自願賣身為奴。她的丈夫與她十分恩愛,為贖回妻子,就做出了這種餅來,最後靠著這餅賺了錢,贖回妻子,所以才叫老婆餅。」

蘇宓疑惑的問:「那時他的妻子已經很老了嗎?」

袁拾春這才想起,這裏的人沒人稱妻子叫老婆,只得點頭笑了聲,「沒錯,蘇姑娘真聰明。」

被她這麽誇讚,蘇宓得意的翹起嘴角,「本小姐自然聰明。」她心情一好,又再追加二十個老婆餅,付了銀子後,提著一籃子的老婆餅離開。

蘇宓一走,袁拾春連忙向老賬房告罪,「孟叔,適才蘇小姐問我,我不好不說。」

「無妨無妨,你做的糕點確實好吃。」老賬房笑了笑,沒怪袁拾春擅自向蘇宓透露那老婆餅是她做的,酒樓的貴客多得是,不差蘇家這一家,因此他再送給她一個順水人情,「你明兒個既然要送老婆餅到蘇家去,那五斤棗泥核桃糕,就順便送過去吧。」這是表示蘇家的這筆生意,就讓給她了。

袁拾春微微一楞,陡然明白過來他的意思,感激的謝過,「多謝孟叔。」

老賬房笑著擺擺手,「甭謝,往後再多做些好吃的糕點送來就是。」

「……有一天,有個叫蘇東坡的文人去找一位佛印大師一塊坐禪,坐了一會兒,蘇東坡便問那佛印大師說,大師瞧我現下這坐禪的姿勢像什麽?佛印大師就回答他,我瞧施主的樣子像是一尊佛,蘇東坡聽了之後暗自得意,就對佛印大師說,可我瞧大師的坐姿像坨牛糞,那佛印大師也不生氣,笑咪咪的雙手合十說了聲阿彌陀佛。」

蘇宓聽到這兒,罵了句,「這蘇東坡好壞,竟然說那大師像坨牛糞。」

袁拾春送了幾次糕點來蘇家,每次蘇家的女眷都很喜歡,遂讓她每隔幾天便送來一次。

蘇宓因此與她漸漸熟稔起來,偶而遇到她送糕點過來時,便會拉著她說幾句話,她曾好奇的問過她那些糕點都用了哪些材料,要怎麽做。

沒想到這袁拾春不像別人一樣,把這種事捂得死緊,不肯透露,反倒一一詳細告訴她作法,以及用了哪些食材,這讓她對袁拾春更高看一眼。後來發現袁拾春會說故事,得空時便讓袁拾春說些故事給她聽,今兒個剛好見到袁拾春送新做的糕點過來,便又拉著人說故事。

天氣炎熱,她和幾個蘇府的女眷坐在花園的亭子裏,一邊吃著她今日送來的糯米涼圓,一邊聽她說故事。

袁拾春笑道:「蘇小姐別急,我這故事還沒說完呢。」「這蘇東坡回去後,便高興的告訴他妹妹這事,結果蘇小妹聽完後,卻告訴她哥哥說,你輸給佛印大師了還自鳴得意。」

「噫,他哪裏輸了?」蘇宓納悶的問。

其他幾個蘇府的女眷也好奇的看著袁拾春。

袁拾春輕笑的往下說:「蘇小妹告訴她哥哥,這佛印大師心中有佛,所以看眾生皆是佛,可哥哥你心中是牛糞,所以也就把佛印大師看成牛糞,這誰高誰低,自見分曉。蘇東坡覺得妹妹說的話有理,遂覺得很羞愧。」

「哈哈哈,這蘇小妹真是聰明,就同我一樣。」蘇宓聽完,得意的說。

她大嫂宋氏笑道:「是呀,咱們蘇家小妹最聰慧,三歲就會識字,太君還曾說若是宓兒是男兒身,只怕能拿個文狀元呢。」蘇家只有蘇宓這個女兒,蘇國公和太君都寵著她,她也刻意與小姑交好。

她二嫂也接腔說:「可不是,聽說宓兒不滿周歲時就會叫爹呢。」她性子不像大嫂那般圓滑,後來學會凡事跟在兄嫂後頭說,大約便不會出錯。

蘇宓看出兩個嫂子刻意討好她,覺得無趣,拉著袁拾春再問:「你可還有其他的故事?」她上頭有三個兄長,大哥和二哥都已成親,三哥蘇越原也成親了,可就在他成親那天,新娘子竟跑了,讓他一度成了眾人的笑柄,也不知是不是因著這事,這些年來三哥遲遲不肯再成親。

「還有一個,也是這蘇東坡和佛印大師的故事。」

「那你快說。」方才聽了她說的那個故事,讓她對這兩人很感興趣。

「蘇東坡經過上回的事後,深切反省自己,過了一段時日,覺得自己禪定的功夫已足夠深,遂寫下一首詩——「稽首天中天,毫光照大千,八風吹不動,端坐紫金蓮。」他寫完,覺得這首詩作得真不錯,便差了書僮,把詩送去給佛印大師欣賞。那佛印大師看完後,笑了笑,在他送來的詩上寫下兩個鬥大的字送給他,蘇姑娘可猜得到,這佛印大師寫了什麽?」說到這裏,袁拾春賣了個關子,望向蘇宓問。

蘇宓猜測,「佛印大師修為那麽高,定是寫了什麽好話吧。」

袁拾春搖頭,「佛印大師寫的兩個字是:放屁。」

「他堂堂大師,怎麽會寫出這種不雅的字來?」蘇宓一臉錯愕。

「佛印大師這麽做自有他的用意。」

「是什麽用意?」蘇宓追問。

「這書僮帶回信,蘇東坡以為佛印大師這回定會對他諸多讚賞,興匆匆的打開信,結果看見竟是放屁這兩個字,把他氣得火冒三丈,立刻渡江去找佛印大師理論。」

「後來呢,後來呢?」蘇宓聽得興起,抓著她直問。

「佛印大師早料到他會來,鎖上門外出去了,不過他在門上頭留下一副對聯,上頭寫著:八風吹不動,一屁打過江。」

聽完,蘇宓拊掌大笑,「哈哈哈哈,八風吹不動,一屁打過江,這對聯寫得真妙。」

其他的女眷也都笑了,涼亭裏一片笑聲。

昨日剛住到蘇府來,準備在這裏出嫁的顧明惠,聽見笑聲,好奇的詢問正領著她熟悉蘇府的一名女管事。

「那是誰在笑?」她望向笑聲傳來的一座六角涼亭。

女管事瞧了瞧,恭敬的回答,「聽聲音似乎是小姐和兩位少奶奶。」

聽聞涼亭裏的是蘇家女眷,顧明惠打算過去與她們寒暄幾句,吩咐道:「咱們過去瞧瞧。」

「是。」女管事不敢違拗她,領著她過去。

此番隨顧明惠同來的還有八個萊陽王府的侍婢,在一群侍婢的簇擁下,她來到涼亭,望向裏頭的蘇府女眷,含笑啟口道:「宓妹妹和兩位嫂子在這兒說什麽,笑得這般開心。」先前來拜見義父時,她已見過蘇家兩位媳婦。

見到即將成為萊陽王妃的顧明惠,蘇宓的兩位嫂子不敢怠慢,急忙起身相迎。

「咱們在這兒聽拾春姑娘說故事呢,今早咱們原是要過去拜見明惠小姐,可剛巧您還未起身。」

顧明惠再過幾日便要嫁給萊陽王,如今她是蘇國公的義女,將會從蘇府出嫁,因此昨兒個便住進蘇府,為出嫁之事做準備。

昨日萊陽王親自送她前來蘇府,整個蘇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全都盛情迎接她。

顧明惠溫言解釋自己晏起的事,「這些日子為準備婚事,夜裏都忙碌到很晚才就寢,今兒個才會晏起了,讓嫂子白跑一趟,真是對不住。」

蘇家大嫂熱絡的回道:「明惠小姐客氣了,這大婚前難免忙碌,咱們都是自己人,今後蘇家就是您的娘家,有什麽事吩咐一聲便是。」她的婚事蘇家原也全力幫著張羅,不過萊陽王約莫是憂心蘇家準備不周,特地再派了一、二十人過來幫忙,倒讓他們蘇府的人插不上手了。

「可不是,咱們都是一家人,您可別再這般客氣。」蘇家二嫂也一臉殷切,顧明惠即將成為萊陽王妃,這蘇家上下個個都想與她交好,她也不例外。

「多謝大嫂、二嫂。」顧明惠溫文有禮道謝後,望向蘇宓正要開口,瞅見一旁的袁拾春,先前在蘇府沒見過她,遂出聲問:「這位姑娘很面生,不知是哪位?」

「這位是袁姑娘,袁姑娘擅長做糕點,近日咱們蘇府的糕點都是請袁姑娘做的。」蘇大嫂殷勤的端起桌上一碟點心遞給她,「這就是蘇姑娘做的糯米涼圓,外頭是用糯米粉做的,裏頭包著紅豆餡,滋味不錯,明惠小姐嘗嘗。」

聽見她姓袁,顧明惠柳眉不著痕跡的輕遵,看向那圓圓小小一顆糯米涼圓,她撚起一顆送入口中,入口後熟悉的滋味在嘴裏化開,她抑下心中的駭然,不動聲色的看向袁拾春,笑道:「滋味確實不錯,不知袁姑娘這些糕點是打哪學來的?」

她喜吃甜食,因此特地去上了幾期烘焙課,但這種事自然不能老實說,她搬出對其他人的說詞,回答她,「有些是從糕點鋪子偷學來的,有些是自己瞎做的。」

回答完,她無意間瞥見她戴在手腕上的那串黑檀木珠串,隱約覺得那珠串有些眼熟,不禁多看了幾眼。

陡然之間,腦袋就仿佛火山熔巖炸開,所有掩埋在深處的記憶,全都被翻起來,讓她一時承受不住,頭痛欲裂。

「拾春,你怎麽了?」一旁的蘇宓察覺到她不對勁,連忙問。

「我、我……」她張嘴想說什麽,但頭疼得連站都站不穩,來不及開口,整個人便猝不及防的倒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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